摇滚山歌（组诗）
陈有才
白酒是高粱的今世
摇滚是山歌的前身
——题记
碗底肉·命根子
［摇滚］
生在抗日战争的跑反岁月里
长在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中
过年了牙花子才能占到猪肉
妈妈总是把肉埋在深深的碗底下
碗头上青菜萝卜先吃掉
等把饭扒得差不多了
才露出诱惑才绽放食欲
妈妈说这样吃法就像老南瓜
越吃越甜越老越甜越有越甜
越富越吃越有盼头
青菜萝卜是过穷日子
有肉吃才是大富大贵
离开家到外地读初中的头天晚上
妈妈让我穿上新缝的裤头子
这是农村孩子想都没敢想的事
七岁上山放牛时还是光屁股孩子
一山坡的放牛孩子都是全裸
屌卵蛋都露在外面谁也不知道羞耻
还人五人六地和小伙伴们斗山歌
穿上新裤头时贴小腹有一块硬硬的
妈妈说这是她给我缝的五元钱大钞
不到真正地抾住了千万别动
我问妈妈那为什么还贴着小雀雀呢
妈妈神秘地用指头点我脑门子说
钱 同你命根子一样重要
［山歌］
呛几口水会游泳
跌过跤子会走路
黄毛鸭子初下河
人无远虑有近忧
终生不忘碗底肉
倒挂
［摇滚］
疯啦 疯啦 疯啦
我家的老鼠真的都疯啦
我小小的年纪第一次看见
什么叫集体自杀集体自杀的老鼠
一只只都倒挂在我家的屋檐下
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响屁
我的笑让二哥笑掉了下巴
他说这是你们家老鼠偷吃了食盐
一只只都长出了翅膀不叫老鼠了
学名叫盐鳖蝴子
我说二哥呀那我吃食盐
我要长出一双翅膀多好呀
我也像小鸟一样在油菜花上面飞翔
飞在桃花林里飞在深山大峡谷里
我家食盐紧张啊一罐子盐
总是让母亲手捂得紧紧的
是母亲从鸡屁股抠出的蛋
用手巾包着在集镇上换来的
没办法我就先练习倒挂吧
把牛往山上一放我就把自己倒挂起来
我把一条腿弯曲着一条腿的
脚脖子绞在另一只脚脖子上
先倒挂在一棵小槐树的枝桠上
再爬上大树倒挂在大树枝桠上
那感觉舒坦极了 人一倒挂过来
山变绿了 树变低了 悬崖变小了
连我的小牝牛也变矮了
蓝天也变矮了 云彩都在我眼前飘
伸手就可以抓一把似的
胆变大了 心变野了 眼眶子高了
我倒挂在桑树的枝框上
我倒挂在生活之树的枝框上
用倒挂的姿势审视这人间的世界
［山歌］
正月十五吃西瓜
八月十五种芝麻
十月秧苗绿油油
腊月十五麦发芽
尿窑罐里炸米花
某公咏叹调
［摇滚］
想当年 牙如铁
生吃牛肉不用切
而今牙齿松动了
吃块豆腐也冒血
牙出血
牙出血
想当年 腿如铁
步行百里不用歇
而今两腿直打摽
出门动步要车接
要车接
要车接
想当年 脚如铁
踏冰蹈火不穿鞋
而今脚板打飘了
脚跟开得尽是裂
尽是裂
尽是裂
想当年 头如铁
撞倒南墙不变色
而今脑壳变小了
白发苍苍像团雪
像团雪
像团雪
想当年 手如铁
一根钢筋抾两截
而今手指扭曲了
拿块砖头打趔趄
打趔趄
打趔趄
想当年 “那”如铁
夜夜拉灯灯不灭
而今一举就打穰
看见花开花就谢
花开了
花谢了
花谢了
花开了
［山歌］
小麦成熟只一响
一阵南风刮金黄
风雨刮我七十载
至今一掐冒青浆
重打锣鼓另开张
按揭
［摇滚］
阳光比杜鹃花开得热烈
小溪水比山里空气清沏
我的小牯牛和二丫的小牝牛一起吃草
我和二丫开始初恋的按揭
按揭初恋 初恋按揭
首付是两兜荸荠一束栀子花
二丫高兴了说哥呀从今后“过家家”
你永远永远扮我新郎
不准玉儿当你的新娘了
我答应了按揭的第一份合同
她让我把栀子花戴在她发髻
三年自然灾害的瓜菜代岁月
大学的校门向勤奋敞开
我和同桌女同学就完成了青春按揭
按揭青春 青春按揭
首付是一个发在文学月刊上的
一组诗歌 我用稿费买件时髦的
布拉机裙子 大学校园里
她走成了一个回头率很高的模特儿
我用青春的代价按揭了
富丽堂皇的婚姻殿堂
让近半个世纪们同时代人
都津津乐道我的爱情按揭
按揭初恋 初恋按揭
按揭青春 青春按揭
按揭爱情 爱情按揭
按揭幸福 幸福按揭
般若泼罗揭……
［山歌］
你说颠倒它真颠倒
大山的免子比牛高
蚂蚱弹死个老叫驴
水井的青蛙逮乌稍
老鼠咬死了大狸猫
时令不对枉插柳
［摇滚］
二哥放羊躺在山坡上
羊吃青草 二哥晒太阳
他折了根草杆扒耳朵
眼睛眯缝着享受春风阳光
我把牛入在山坡上吃草
想去掏他肚子里的山歌
蹑手蹑脚挨着他躺下
二哥呀你这多大年龄这么会享福呀
二哥正浸泡在掏耳朵的快感
问了句沉什么呀
我问你 多大岁数啦
再大年纪也不能当饭吃
记它干啥
你喂了多少只羊呀
三九二十七只公羊
二九一十八只母羊
这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呀
傻孩子年龄丢不了
羊可能丢了找不到了呀
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傻逼
本来想给他挠挠痒
都挠到了“驴”屁股上
让“驴”踢了一脚
［山歌］
一路闷头往前走
心中要打小九九
该忘记的要忘记
不该撒手不撒手
时令不对枉插柳
风暴眼
［摇滚］
放学回家的路上
迎面刮来一阵小旋风
那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说来就来了
你跟本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火急火燎的在你身边旋转
民间说旋风是你亲人的鬼魂
来看你了 我八岁死了妈妈
是妈妈来到我身边
接我回家吃晚饭吗
我不怕旋风
一头扎进旋风眼里
大喊大叫着和旋风一起旋转
我晕了 有点像小时候
妈妈抱着旋转一样
旋转着旋转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我愣怔过来
旋风旋转着走好远了
打那以后遇到再大的
大旋风 龙卷风
我也不害怕了
我一直期待着我有一天能钻进
风暴眼
［山歌］
晚饭吃罢纺棉线
三更梦中睁睡眼
母亲坐在油灯下
夜半为我补童年
风雪叩窗不觉寒
洗澡
［摇滚］
都怪山背后小河惹的祸
都怪小河里洗澡惹的祸
洗完澡各回各家 一会儿
二丫妈拉着二丫来找我妈妈
找我妈妈告状说我欺负二丫了
二丫回家就哭着问她妈妈
她为什么没有牛哥哥那小雀雀
我妈妈差点没有憋住一团笑
突然脸一黑揪住我右耳朵
快说你怎么二丫了
我说我们五个男孩三个女孩
从河里爬上岸狗蛋非要比赛尿尿
看谁尿的高尿的远他举着两个红薯馍馍
结果三个女孩蹲在地上哭了
我和狗蛋一人一个红薯馍
我还没舍得吃独食拿给二丫半个
二丫还得意地证实经我大半个
二丫妈笑了 我妈妈也笑了
我揉着被妈妈揪红的耳朵
低着头噘着嘴二丫过来安慰我
牛哥哥 咱们去玩 “过家家”吧
我向二丫妈做个鬼脸
拉着二丫跑了 我很得意
几句大空话平息了一场邻里风波
［山歌］
六月天气小儿面
嘴讲不及天就变
喀嚓喀嚓两炸雷
大塘满来小塘漫
屋檐滴水一条线
一把黄土一把歌
［摇滚］
农村用烂了的一个词
一把小米一把黄土一把绿豆
一把青菜一把票子一把
好像是一个计量单位
从青年到中年到老年
好像我都把这个词忘掉了
主要是我不用这个来计量
原来在家乡所计量的物品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
诗人都用这个“一把”来写诗了
最先是沈浩波这个家伙
他率先扔给读者“一把好乳”
让好多诗美家几乎患了失语症
不管是“一把好乳” “一把肥臀”
不管是上半身下半身
能写出好诗歌的才是好诗人
让我震惊震撼的是我
从小就缺奶吃我每每是“一把瘪乳”
“一把”着母亲的瘪乳吮吸
最终吮吸它的是他*的泪我自己的哭声
这“一把好乳”刚刚掠过诗坛
汤养宗又来了“一把光阴”
“一把光阴被我抓在手里”
光阴是小鸟吗是一只大雁吗
想想也有道理于是我也“一把”出一首山歌
［山歌］
大学中文三冬寒
一跤跌倒没过田
一把黄土一把歌
山歌唱了十八年
民研会里当会员
{C}※ 1979年参加“民研会”：即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前身
是棵秫秫高棵草
［摇滚］
绿草 绿草 绿草
山花 山花 山花
玩疯了啊玩疯了
疯疯地玩着“过家家”
新郎当然是我新娘当然是二丫
用柳条丝串串花朵当绸带
牵着新娘入洞房 正在这时
山坡上的牛们“打”起来了
我的小牝牛高高地举起前蹄
正要往二丫家小牝牛身上跨
二丫第一次见到这大场面吓哭了
哥呀它们这是想干什么
我掐断二丫话头捂住她嘴巴
牛们和我们一样在玩“过家家”
二丫掰开我捂她眼的双手
还是看见了牛们洞房的风流画
蓝天 白云 彩霞
飞鸟 蜻蜓 蚂蚱
一只蓝冠子大红蜻蜓
驮着一只娇羞的小蜻蜓
从二丫眼前飘过潇潇洒洒
哥呀大蜻蜓们也在玩“过家家”
我说这回你看走眼了吧
大蜻蜓是哥哥小蜻蜓是妹妹
哥哥背着妹妹在蓝天上玩耍
二丫急了哥呀我也要你背么
快背着我从这山洼跑后山洼
蜻蜓在天上飞 我们在地上飞
我说大蜻蜓一去背妹妹
回来时是妹妹背着大蜻蜓
二丫突然向她的小牝牛飞奔而去
她发现二柱子家的牝牛
也要去和她家小牝牛“过家家”
［山歌］
小鸟再小也是鸟
驴屌再长还是屌
天生一个孩子王
放牛孩子都倾倒
是棵秫秫高棵草
